来源：金融街廿五
作者：曹誉波，建行金融市场部
计价货币是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的重要职能，主要体现在全球贸易商品，特别是大宗商品定价。一国货币的国际化，需要经历从贸易结算-贸易计价-金融计价-金融结算的演进，从而实现从结算货币向计价货币的转变。计价与结算有天然的差别。从货币本质上看，计价相当于价值百科尺度职能，结算相当于支付手段职能。从3月报告《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的现状与展望》分析来看，人民币国际化在国际结算领域已经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和重大突破，但在国际计价货币方面尚处于起步阶段。提高国际计价货币职能有助于增强支付手段、流动手段和贮藏手段等功能，降低人民币的使用成本，提高货币竞争力和国际货币地位。鉴于我国大宗商品市场所占的市场份额较高，我国可选择大宗商品计价作为人民币计价货币职能的突破口。
一、美元的国际计价货币地位牢固
美元是全球大宗商品最主要的计价货币。根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（UNCTAD）发布的截至2020年12月末的52种主要出口的商品价格序列，49种以全球商品美元计价，其余13种以欧元计价。事实上，美元在大宗商品定价中的地位远比UNCTAD统计的要高。按照交易量统计，美元在大宗商品定价中的市场份额可能超过90%，且牢牢掌握着黄金、原油等全球最重要大宗商品定价货币地位。国际大宗商品价格绝大多数与美元指数走势高度负相关。其中，石油开创了大宗商品美元计价的先河，且已经成为最不可动摇的大宗商品计价机制，甚至被誉为“石油美元体系（Petrodollar）”。
为何大宗商品用美元计价？
首先，黄金自以美元定价有其历史原因。第二次世界大战后，全球货币体系仍是金本位制。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令美元与黄金挂钩，而其他国家货币与美元挂钩，兑换黄金必须先兑换美元再向美国政府兑换黄金，全球市场的黄金计价单位自此由先前的英镑转为美元。尽管1973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，黄金与美元脱钩，但美元作为全球货币的性质仍然保持，黄金以美元计价的模式未曾动摇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与美元保持挂钩。虽然当前全球范围内有其他货币计价的黄金，但规模较小，但美元仍是最重要的计价货币单位，黄金价格与美元指数呈现出明显的负相关关系。
其次，石油以美元计价极大地体现了美元的霸权货币地位。最初石油以美元计价是自然过程。1859年开始的石油工业起源于美国，随后石油跨国公司逐渐建立，以美国公司为主的石油巨头控制了全球大部分油田和炼油厂，油价天然由美元衡量。1960年OPEC成立，旨在抵抗西方国家跨国石油公司，夺回石油定价权，但在OPEC掌握了全球石油产量绝对控制权后，当时最大的石油出口国沙特与美国签订了一系列双边秘密协议，其中包括继续以美元作为出口石油的唯一定价货币，其他OPEC成员也接受了这一约定。美元得以继续维系并巩固其石油定价权至今。原油价格与美元指数呈现出明显的负相关关系。
图1：黄金价格和美元指数 图2：石油价格与美元指数
数据来源：Wind。
如今，美国主导的商品期货市场进一步巩固美元商品定价体系。随着全球金融市场的不断发展，期货市场在价格发现、流动性供给等方面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。国际经验表明，商品的全球定价模式已形成“金字塔”，商品现货市场是塔基，远期等基础金融商品是塔身，期货市场及其他衍生产品是塔尖。当前，除了伦敦金属交易所（LME）外，全球最主要的期货交易所都在美国。芝加哥商业交易所（CME）于2006年和2008年先后收购了纽约商业交易所（NYMEX）和芝加哥期货交易所（CBOT），成为全球最大的期货交易所；2000年成立的洲际交易所（ICE）先后收购了伦敦国际石油交易所、纽约期货交易所、芝加哥气候交易所、纽约泛欧证交所、新加坡商品交易所等，成为全球第二大期货交易。大宗商品期货已成为抢夺资产定价权的主战场，哪国货币能影响期货及衍生品价格，哪国就能掌握相关资产定价竞争的主动权。
二、大宗商品人民币计价面临较大机遇
新冠疫情以来，人民币资产持续保持较高收益，境外资金加速流入，人民币资产配置需求旺盛。贸易领域，我国进出口持续强劲，贸易大国地位保持稳固。与此同时，美联储超量QE令美元币值持续疲软，而人民币币值则相对稳定。在此基础上，推行大宗商品人民币计价面临较大机遇。
1．庞大的大宗商品交易量为人民币计价提供天然条件
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，我国已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，同时也是大部分大宗商品的主要进口国和消费国。其中，2009年起，我国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原油进口国，2017年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原油进口国，进口量占比接近全球25%；1993年起，我国超过韩国成为世界第二大铁矿石进口国，2003年起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一大铁矿石进口国，进口量接近全球70%。
图3：主要国家原油进口量 图4：主要国家铁矿石进口量
数据来源：Wind。
巨大的交易体量为中国企业议价能力提供条件。当前大部分商品仍以美元计价，国内企业在进行跨境贸易时，不仅要面临价格风险，还要承担汇率风险。虽然按照国际贸易理论，出口国较进口国更具备议价能力，但若进口国需求量足够大时，亦可转为买方定价市场。石油的美元计价起源于最初的出口定价权，可参考美元计价的起源，在具备绝对优势的大宗商品领域逐步争取人民币计价权利。
2．全球贸易模式悄然转变为推广人民币计价提供机遇
全球贸易合作关系已悄然变化。美国前总统任职期间，原有WTO框架下的全球化进程陷入停滞，加之新冠疫情的冲击，全球化前景陷入悲观，而区域经济体、盟友经济体等模式成为国际贸易主流，以价值百科链为基础的贸易区域化得到发展。2020年，东盟超越美国和欧盟，历史性地成为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。2016年起，中国和越南双边贸易额远远超过中国与马来西亚的贸易额，这说明地理距离临近的国家在适应价值百科链重构中的能力。
图5：东盟成为我国第一大贸易伙伴
图6：中国与越南贸易量超越马来西亚
数据来源：Wind。
当前正是推广大宗商品人民币计价的有利窗口期。中国在后疫情时代推进双循环发展格局，率先恢复生产，消费也同步回升，出口同步复苏，在全球贸易中的份额进一步提升。中国适时和亚太14国签署了《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》（RCEP），是基于价值百科链的区域贸易便利化安排，有助于区域经济体合作的密切化推进。参考美元在石油领域计价功能推进的进程，因抓住现有的国际贸易环境转变的窗口期，推广大宗商品人民币计价，提高人民币计价商品的覆盖率。
3．“双循环”发展模式下扩大期货市场开放利于人民币计价
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大宗商品期货交易国。据美国期货协会统计，2021年四月全球共交易了8.6亿张大宗商品期货和期权合约，其中6.3亿张发生在中国，占全部交易量的73.29%，国内几大交易所的交易量排名也在世界前列。不过，中国境内交易所成交量占总成交量增量的绝大部分，中国期货市场的国际化水平还不够。
图7：2021年4月全球大宗商品期货期权合约交易量分布
数据来源：美国期货协会（FIA）。
要稳步推进大宗商品期货市场对外开放。大宗商品期货的定价权意味着商品类资产定价的金字塔尖。但我国虽然商品期货市场庞大，但境外投资者参与度很低。当前，部分进口铁矿石人民币已实现人民币跨境结算，但相应合约仍然使用美元计价；2018年至今，现货铜、原油期货、铁矿石期货、精对苯二甲酸期货、橡胶期货以及原油和棕榈油期权也陆续引入境外投资者交易，但尚未形成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大宗商品期货交易价格，对国际大宗商品定价议价能力仍然较小。
责任编辑：郭建
原标题：深度弱美元背景下的人民币计价货币职能探究
